
4月20日,四川雅安发生里氏7.0级地震,电视画面里,我们看到了无家可归的同胞哭泣的画面和悲伤的眼神。一批批救灾物资运抵灾区的同时,我们也发现,灾区的孩子们在地震中所遭受的心灵创伤更让人揪心。一些孩子折的纸飞机是残缺的,一些孩子上课时画的是哭泣的小鸟和流泪的太阳。还有的孩子,经常做噩梦,一提起亲人和同学,就浑身抽搐。
“让灾区的孩子摆脱心灵创伤,我们任重而道远。”在山东艺术学院音乐治疗中心,我们见到了音乐治疗师陈俊伊,她正在积极和相关救援组织联系,准备在合适的时间赶赴雅安。音乐治疗,对普通人来说似乎是玄之又玄的东西,但在陈俊伊看来,每一个音符,都可能是治愈心灵创伤的一剂良药。
音乐陪伴的“北漂”时光
陈俊伊现在的身份是山东艺术学院音乐治疗专业的老师。音乐治疗这个专业,在全国高校范围内也是屈指可数。选择来济南生活,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陈俊伊格外看重山东艺术学院的专业氛围。校园里、教室里,她的身边总是围着一堆学生笑闹不断,她在济南的生活也日趋稳定,有了新的朋友圈子。但来济南之前,陈俊伊也是不折不扣的“北漂一族”。
整个大学期间,陈俊伊的生活似乎都和音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她学过钢琴、手风琴等乐器,做过校合唱团的指挥。2005年从青岛大学音乐学院毕业后,她考入中国音乐学院,攻读音乐治疗专业的硕士学位。毕业留京后,一直寻找和坚持的,也是音乐治疗应用方面的工作。
和几乎所有“北漂”一样,刚毕业后的那段日子,陈俊伊的生活只能用苦涩来形容。这种苦涩,一小半来自于生活上的压力:你必须要为一日三餐发愁,手机停机、房东催交房租、打车时才发现身无分文,这都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。甚至于,还有到朋友那里蹭饭、借宿的日子 ;当然,更多的焦虑来自于内心。音乐治疗对普通人而言是一个陌生的词汇,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更是凤毛麟角,找工作碰壁成了陈俊伊那段日子的常态。每一次敲开人力资源办公室的门,她都是带着忐忑的心情;每一次递上那份自己非常看重的简历,也都要抿起嘴唇,等待审判一样等待人家的答复。偌大的北京,不是找不到一个谋生的饭碗。作为青岛大学北京校友会的秘书长,陈俊伊人缘非常好,很多在北京扎根的学长和老师,都给陈俊伊介绍过不错的工作,来自于媒体圈的邀约,写字楼高薪的诱惑,都曾让陈俊伊短暂动心。但内心深处对音乐的迷恋,还是让她只做了一小段时间这些工作,就选择了离开。
没有一份可靠的经济收入,谈梦想是奢侈的。此后的时间里,陈俊伊走上了“曲线救国”的道路。一方面将求职条件适当放宽,只要是和音乐相关的工作,她都选择去试一试;另一方面,她开始积极从事和音乐治疗相关的创业,为自己积攒资历和人脉。“北漂”期间,她先后在北京五彩鹿自闭症儿童康复研究中心、北京现代艺术幼儿园等康复训练机构,进行自闭症儿童临床音乐治疗的工作;也参与创办了北京悦迪音乐胎教研究中心,开发音乐胎教专业课程;还曾组织“中学生考试焦虑音乐减压”专题小组,为北京数十所学校的孩子们开办音乐减压讲座……
不是没有打退堂鼓的时候!几乎每一次同学聚会,看到大家都有了固定的工作、不菲的收入和温馨的家庭,陈俊伊都要审视一下自己的处境,然后免不了就觉得自己灰头土脸。实在沉不住气了,她也曾去看心理医生,一遍一遍仔细回答每一份心理问卷,只为了拿到一个好一点的分数,自己给自己打气。不过,真正让陈俊伊决定在音乐治疗这条路上“一条道儿走到黑”的,是2008年那场惊心动魄的汶川地震。
用音乐为自己代言的志愿者
汶川地震的惨烈已经无需赘述,它牵动着每一位善良的中国人的心。地震发生后,陈俊伊第一时间报名参加了救援小组,迟迟等不来去汶川的通知后,她自报家门和广东省援建小组的人联系,奔赴灾区进行震后的心理救援工作。
虽然已经是震后一个多月,但断瓦残垣依然触目惊心,必要的震后清理工作也仍在进行中。一件白色T恤,经常是一星期都不换,上面满是汗渍、血迹,洗澡是奢侈的。简易的帐篷搭起来了,受灾的同胞妥善安置了,更多的救援物资和药品也分到了每个人的手中。但是,悲伤的情绪还是在每一位同胞的脸上清晰可见。失去了亲人的他们,何时能走出悲伤重建家园?没有人给出答案。
陈俊伊当然知道,失去亲人带给心灵的创伤,在所有的打击里是最难恢复的。看到少数民族同胞聚居的映秀到处一片狼藉,她却无能为力。地震之前,擅长舞蹈和歌唱的同胞们,几乎每个傍晚来临的时候,都要载歌载舞聚集在一起,歌唱美好的生活;如今,每个夜晚来临,只剩下一片死寂和呜咽。
没有去过地震灾区的人无法了解,任何豪言壮语在受伤的心灵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。陈俊伊看到好几家媒体采访一位羌族老婆婆,她在地震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,面对媒体轮番的提问,她不得不一次次撕开心灵的伤口,重复着悲惨的经历,这让陈俊伊觉得残忍。太阳落山的时候,她选择了安静地坐在老人身边,将自己的头靠在老人的膝盖上。“外婆,我给您唱一支歌吧。”安静的黄昏里,没有任何人打扰,陈俊伊含着眼泪为老人哼着一支温暖的曲子。一天、两天、三天……越来越多的同胞来到老人的帐篷前,陪着老人一起默默流泪,陪着陈俊伊一起哼唱旋律。
几天之后,老人第一次开口说话,她用平静的语气和陈俊伊聊家常,聊以前的生活,甚至聊起失去的亲人,这一次老人没有流泪。最让陈俊伊惊讶的是,老人主动要站起来跳一支锅庄舞,来感谢陈俊伊这些天的陪伴。旋律响起,一开始是老人一个人跳,慢慢地,更多的同胞加入了这个在灾区罕见的Party。人们随着旋律舞蹈,释放着内心的压抑,和身边的人拉起手互相温暖。没有人用豪言壮语告诉同胞们“生活还要继续”,是他们在音乐的感召下,自己帮助自己走出了悲伤的情绪,重回生活的轨道——这,让陈俊伊忍不住流泪,也让她觉得自己多年对音乐的坚守格外值得。
音乐治疗,就在身边
只有大灾的时候,音乐治疗才有作用?显然不是,用音乐减压自古有之。如果要为音乐治疗师作一个职业素描,那就是——精通音乐与心理学、会催眠,用音乐帮人解压、治疗心理疾病。音乐治疗师在我国虽然不多,但在国外,音乐治疗已经颇为普及。日本涉毒的明星酒井法子,洗心革面的途径之一,就是考取了一张音乐治疗师的执照,为自己减压的同时也帮助别人。
音乐治疗师通常是怎样进行工作的?陈俊伊亲自为我们做了示范。治疗对象遵照音乐治疗师的要求,戴上耳机,躺在松软的沙发上,音乐治疗师调节音量,使他达到最舒服的听力状态。泉水叮咚,鸟鸣啁啾,天籁般的音乐像溪水一样在耳边流淌。这时候,治疗师会在耳边轻语:“仔细体验一下面对小溪时那种安详的感觉,就像老朋友一样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,等心情困惑的时候,可以回想这种感觉,这种感觉会随时出来帮助你。”实际上,每一位音乐治疗师都必修心理暗示,或者催眠,从而更加方便用音乐来进行引导。
音乐治疗伴随着催眠,会不会泄露隐私?这是很多人关心的内容。其实,催眠分为浅度催眠和深度催眠,音乐催眠只是浅度催眠,不是深度催眠。而且,专业的音乐治疗师不会让被催眠者做违背意愿的事情,而是跟着治疗对象的节奏走,帮助他们整合积极资源。因此,也就不存在泄密的担忧。
简而言之,音乐治疗就是使用音乐和语言,为你创设一个个“梦境”,让被治疗者复活内心深处的记忆碎片,删掉痛苦的记忆垃圾,最终快乐生活。当然,并非每一次音乐治疗都能起到显著的效果。陈俊伊曾为一位朋友的孩子做音乐治疗,结果对方看到陈俊伊很年轻,因此从心理上就排斥引导。第一次治疗时,陈俊伊有些束手无策。半个小时的交流时不时碰钉子,第一轮音乐治疗,朋友的孩子抵触情绪严重,只放了10分钟音乐,孩子就醒了,治疗只得中途停止。后来,陈俊伊不得不费尽心思布置治疗室的环境,通过孩子父母的讲述,了解孩子的性格和喜怒哀乐,才逐渐和孩子交上朋友,第二期的治疗才得以继续进行。
专业的音乐治疗每次工作通常为两小时至两个半小时,做全职的音乐治疗师收入非常可观。身边很多朋友都曾劝陈俊伊开一间音乐治疗工作室,但被她婉言拒绝了:“音乐治疗目前并不普及,如果只关注高端人群减压,都想着赚钱,谁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呢?”
关注自闭症儿童,占据了陈俊伊授课之外的大部分时间。一开始,每当她看到本该充满欢笑的孩子们满脸忧郁,内心就格外难受,以至于无法强颜欢笑地带领孩子们感知音乐。后来在老师和朋友的帮助下,她才渐渐调整好自己的心态,现在每当她看到孩子高兴地喊着“上音乐课了”,心中总会泛起难以形容的欣慰:“给孩子们上音乐治疗课犹如举办音乐会,我的工作就是争取每个月都多开一场两个小时的音乐会。”
产房里的音乐治疗师
三位穿着黑色优雅长裙的大提琴、小提琴、长笛音乐师坐在床头一端,专注而投入地演奏着世界名曲《四小天鹅》,一名八个月身孕的准妈妈躺在床上用手轻抚肚子陪着宝宝聆听……相信不久之后,在济南医院的产房里,就能出现这样的一幕。类似的“音乐进产房”活动,从今年起已经不定期地举行。
除此之外,胎教音乐进家庭、胎教音乐进社区等活动,陈俊伊也在积极筹划中。
音乐胎教的积极作用,已经为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。由于现在年轻人生活、工作压力大,因此,多数“准妈妈”在怀孕期间的状态并不太好,时常担心宝宝健康,还会记挂工作受到影响,心情就会无端郁闷,甚至造成宝宝的心率不稳,要入院安胎。一般来说,听完两首古典音乐,“准妈妈”就会觉得非常放松,有种喜悦的感觉。在陈俊伊的建议之下,很多“准妈妈”已经选择了用音乐来和宝宝交流,甚至带着宝宝去听一些轻松愉悦的音乐会。至于效果嘛,也是显而易见的。“音乐胎教”的受益者不仅仅是宝宝,还有准妈妈自己。音乐胎教,更是母亲教育,通过调节孕妇的情绪和生理机能,为肚子里的小宝宝提供一个平和、健康、充满爱的成长发育空间。参加了几期胎教音乐会之后,不少准妈妈都给陈俊伊打电话:“紧张、忧郁和烦躁情绪没有了,胃口也好了起来。”虽然音乐分娩还没有应用到临床,但音乐在产妇分娩时同样能起到神奇作用,使产妇放松情绪,减轻疼痛,这已经是国外公认的事实。
听喜多郎的《世界和平》可以治疗忧郁,中国名曲《春江花月夜》、《二泉映月》可以用来降血压……有一种治疗,不打针不吃药只听音乐。陈俊伊说,音乐治疗不光是“叫醒耳朵”,更是对心灵的一次洗礼。用音乐治疗为济南这座城市代言,陈俊伊说,她实在是“乐意至极”!